(光緒欣喜地拉著德齡邊說邊欲下。隆裕再忍不住,終於爆發。)
隆:(提高音調) 萬歲爺留步!
光:(聽出有些不妥,對德齡) 你在外面等我,不要走。
德:是。 (德齡下。瑾妃見情勢不對,也退下)
隆:(板著臉) 皇上今天忘了一件大事。
光:甚麼事?
隆:皇上沒給「寸草為標」上香。 (教訓的口吻) 太祖皇上留下三十六根草棍,取名「寸草為標」,囑咐後代君王每日上香,清數一遍,以示國家疆土,宮中物件一樣不少。
光: (冷笑) 太祖皇上留下的三十六根草棍倒是一根不少,可是祖上留下的長滿青草的土地已經成百萬頃地割讓給了外邦!
隆:請皇上尊重。
光:你的口吻越來越像太后了。
隆:我不應該仿效太后嗎?
光:我倒忘了,總有一天,你也會成為太后的。
隆:萬歲爺這話可不吉利。皇上、老祖宗千秋之後,臣妾才能稱為太后。
光:你叫住我就為說這些?
隆:皇上既不給祖宗上香,又不在養心殿自省,反而和德齡─ 一個奴才,以洋名互稱,連君臣的名份都不顧了,這有失家規,有違祖訓,臣妾提請皇上自律。
光:除了祖宗家規,你知不知道世界上瓦特發明蒸氣機,牛頓發現地心吸力,美國有華盛頓,法國有拿破侖?
隆:(正色) 臣妾從不關心和祖宗家法無關的事情。
光:我看你最關心的是德齡。
隆:(被說中) 我不明白萬歲爺的話。
光:你心裡清楚。
隆:那好,請問為甚麼皇上見了她就有說有笑,見了臣妾就像沒看見一樣?
光:因為她是個有血有肉的人。
隆:(被觸動) 皇上說得對,自從進了大清門,臣妾的血肉就乾了!十五年了,我沒睡過一個安穩覺,沒坐著吃過一頓定心飯,眼睛要隨時看著老祖宗的臉色,耳朵要隨時聽著老祖宗的斥責。高興不能笑,有淚不能流,不能回家省親,不能再見父母,只有在父親給太后站班的時候,父女倆才能彼此看上一眼。(有些哽咽) 這些,我都忍了,誰讓我是大清的皇后呢?我最不能忍受的是萬歲爺你─ 你從來不理我,就算我不是你的皇后,也是你的表姐,可是你對我就像對一個木偶、一件擺設,連正眼都不看我。舉國上下都尊稱我為皇后,可是你心裡明白,我們─ 我們從成婚的那天起,就沒同過房!我... 我算得個甚麼皇后?!(幾乎哭出,但為了儀表極力忍住) 臣妾日思夜想,不知道怎麼得罪了皇上?不明白為甚麼您天天讓我住冷宮?這比殺了臣妾還難受!請皇上明示,倒底為了甚麼?
光:(直言) 因為我不喜歡你。
(隆裕如被雷打一般。靜場 )
光: (率直地) 我不喜歡你,不喜歡這兒的一切!沒有人味,沒有生息,連空氣都是凝固的。你說你算甚麼皇后,我又算甚麼皇帝?從四歲起,我就像個木偶一樣被人搬來搬去,我的所有意願都是別人先擬定好了的,連穿甚麼衣服,吃甚麼飯,怎麼呼吸,怎麼咳嗽,都是祖宗定好了的。我有生的權力,沒有活的自由,就連娶妻選后這一點男人起碼的自由都沒有。你是老祖宗欽點的、指派的、大清律法御准的,是我作為皇上的一部分,你我是被人鎖在一間房子裡成為夫妻的。你見過廟裡的泥菩薩沒有?一聲不響,二目無光,那就是你和我!我是個不會掩飾感情的人,今天索性把話說開了,你明白,我也坦然。
隆:(強忍悲哀) 我明白了。但是.....(想起珍妃) 皇上並不是沒有感情,只是對臣妾沒有感情。
光:隨便你怎麼說吧。我這一世被人勉強得太多了,在你我這件事上,請你不要再勉強我 (稍停) 我要走了。
隆:等等!(公式地) 臣妾葉赫那拉氏靜芬奏請皇上:珍妃死了之後,皇上一后兩妃的位置還空著一個。
光:你這是甚麼意思?
隆:皇上是一國之君,立妃是朝綱大事。
光:(終於明白了隆裕的本意,氣惱) 我簡直不明白,你心裡整天想的是甚麼?!
隆:這麼多年沒見皇上笑過,現在看見皇上高興,臣妾也很開心。既然皇上有意,請開金口,臣妾可以以皇后的身份選德齡為妃,也顯得我身為三宮六院的主子,賢淑大度,大方得體。
光:你 ─ (不知說甚麼好) 你根本不懂我!從今天起,我再不和你說話!(怒下)
(隆裕呆立)
【摘自《德齡與慈禧》劇本,何冀平編劇,輯錄在《煙花過後:香港戲劇1998》張秉權編】
【相片來源:香港話劇團網頁,圖為《德齡與慈禧》粵語組演員】
後記:喜歡這齣戲是她當中的人性。這戲中的德齡與歷史上的德齡會有出入,所描述的光緒,慈禧,隆裕皇后也可能與歷史或一般戲劇所描述的人物有所不同。但是,正如編劇何冀平在書中說:「從人性的角度對這些人們耳熟能詳的人物重新演繹,希望開掘出新的意蘊。新與舊的衝突,中西文化的匯通,小劇場的虛擬和超脫 (是針對1998年的演出),帶來新意和遐想。如果您在看過之後,能體味到更深一層的內涵,那將是我最欣慰的了。」
看著這場說光緒和隆裕的感情事的戲,我就想到了戴安娜皇妃 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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