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7月28日星期六

應該怎麼翻譯?(三) (舊文)



看不到的劇本翻譯故事     訪問、整理/乜都睇、柏斯

若然說「編劇」是一個劇的靈魂,那「翻譯」的工作便比編劇更富挑戰性。他們需要把一個動輒兩三小時的外語劇本翻譯成為你我熟悉的文字,對白精確之餘又要讓觀眾理解到劇中的時代背景,及交代故事的情節......。而翻譯劇本比翻譯小說或詩詞更要兼顧舞台效果,因此不少翻譯也有舞台製作/演出的經驗。我們今次訪問的對象是有不少翻譯經驗的舒志義。他的新作是翻譯愛爾蘭劇作家Brian Friel的《看不到的故事》(Molly Sweeney)(下稱《看》),由劇場空間製作,於(2002年)十月十一月上演。

舒志義對舞台劇的興趣源於讀書時代:「中學時代的我其實完全不認識甚麼是舞台劇,但覺得舞台是一樣很有趣的東西。當年就讀的中學並沒有劇社,只有一個Stage Service Group,負責安排學校活動中的燈光及音響等等。後來讀浸會時便參與劇社活動,工作後則參與中天、湛青、丁劇坊。」

舒志義回憶他怎樣與翻譯戲劇結緣。「當年在浸會搞戲時認識了讀中文系的岑偉宗,他喜歡當導演,想將外國的好劇本公演,因此需要找人翻譯。當他知道我是英文系的學生,便找我幫忙,我答應只是因為以前從未試過。接著的數個劇本都是與他合作,至於首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作品,便是替『浸會劇社』周年演出改編白賴德(Michael Brett)的《登科搭早機》(The Bridegroom Rose Early)。」

舒志義乃香港浸會大學英國語言文學士及翻譯學哲學碩士,並於英國華威大學修讀戲劇教育學碩士課程。他曾任雜誌、百科全書及詞典等編輯、翻譯員、教師和研究員,在劇場的工作也大多數和翻譯有關,因為他覺得兩種語言轉來轉去很有趣。「普通人認為翻譯很容易,只需要認識兩種語言便可,其實我覺得這說法不太公平。有句說話很有道理─『想學甚麼便去譯甚麼』,因為你會發現,有些東西雖然看得明白,但在翻譯時則會感到無從入手,需要翻查大量資料才能在翻譯上表達到有關的意思。」

舒志義以中、英文的獨特性為例加以說明:「每個語言都包含著本身的文化,而有些文化上的東西是不能夠直接翻譯出來的。舉一個陳腔濫調的翻譯例子:dragon這個詞對於英國人來說代表一種邪惡的怪物,而『龍』這個詞對中國人來說則是一種吉祥聖物,那麼dragon可以翻譯為『龍』嗎?」舒志義往往在翻譯的過程中汲取新的知識,了解不同的文化。

舒志義說文化背景很多時對翻譯會有限制:「我較近期翻譯《威尼斯商人》(The Merchant of Venice)時,便遇到文化背景帶來的問題。故事講述猶太人被基督徒敵視,若然直接翻譯過來,香港人未必會有共鳴,所以與導演商討後,便決定在翻譯上刪去宗教層面,對劇本作出少許修改。」此外,另一種翻譯上的困難則在於「文采」方面,例如莎士比亞的劇本,運用同樣漂亮的中文字來表達其意思是相當不容易的。

在舒志義多年的翻譯生涯中,最困難的那次是翻譯《六個尋找作者的角色》(Six Characters in Search of an Author),因為這個劇本十分哲學性,有很多層次:「故事講述六個虛擬的角色,在一間劇院內看到別人排戲,覺得自己才可以稱得上是好角色。每個角色的台詞背後都蘊含著多重意義,單是從字面上轉過來便完全不是那回事。」

舒志義的新作《看》,講述故事主人翁Molly出生十個月後便失明,其後的四十年都活在黑暗的世界。「Molly雖然『看不到』,但是仍然很樂觀。其後她嫁了一個充滿理想的人為丈夫。丈夫向一位著名的眼科醫生求醫,那位醫生曾經叱吒一時,其後因他太太與另一位醫生私奔而導致精神崩潰,對世事亦不聞不問。故當Molly前來求醫時,醫生心想如果能把她醫好的話,他的聲譽便可得以挽回,於是便毅然接受這項工作。兩次手術後,Molly的確在某程度上可以重見光明,但後來......後來當然發生了一些事情,但你要買票進場看了。」舒志義打趣說。

舒志義表示這次翻譯《看》時盡量忠於原著:「故事的背景是愛爾蘭,那地方對我們似乎很遙遠,我曾經問導演余振球是否要將劇本『本地化』,討論之後,我們決定盡量保持劇本中的感覺,只需將不必要的、太不熟悉的東西減去便算。雖然如此,在翻譯上仍然有一些無奈之處。」舒志義舉了一個簡單的例子:「劇中的爸爸稱Molly為『Baby Blue Eyes』。『Baby Blue Eyes』原為一種藍色及白色的小花,對愛爾蘭人來說,它可能有某些特別的感覺及意義,但作為香港人真的不易理解。礙於時間所限,在翻譯的過程中未能找出太多有關的資料,從而無法令翻譯的層次更深入;現在寫成『小藍眼睛』都不知是否恰當,唯望觀眾賜教。」舒志義表示,很多時原作者某些字/詞的背後可能很有意思,但在翻譯過程中無可奈何地會流失部分原意:「有些時候,若劇本原文不是英文(如《六個尋找作者的角色》的原文為意大利文),更要『譯上譯』,當中的意思可能有更大偏差。」

除了文化的差異外,舒志義表示翻譯也要留意角色應該使用的語言風格。例如在《看》中的醫生,因為性格自負,說話時愛用深字,在翻譯時要留意。「《看》的三個角色性格各有不同,例如丈夫較為不拘小節、勇於嘗試,說話節奏便要快一點,用詞粗豪點;醫生受過高尚教育、喜歡炫耀,說起話來喜歡咬文嚼字,語氣肯定中帶點不屑;盲眼的Molly由內咎的法官爸爸悉心撫養,形成樂天性格,她的語言風格是冷靜、幽默、有教養、成熟(像個法官?)。」

問到舒志義特別渴望翻譯哪個劇作家的著作,他想了一會說:「Molière(莫里哀)的作品。因為這是戲劇史上一個特別的範圍,自己很想試試。另外,一些現代的作品都很值得去試。因為有許多未曾家喻戶曉的作品都是很不錯的劇本,只是自己沒有時間去發掘而已。」他感謝導演余振球留意到《看》這個好劇本,令他得到一個翻譯的好機會。

至於香港對劇本翻譯的培訓,舒志義感慨地說現時這方面的工作實在不足。「大家一向對這個範疇都不太重視,覺得想翻譯便可以翻譯,不需要去鑽研、學習。個人而言,當然希望會有多些這類課程,我知道『劇場空間』稍後將有一連串關於翻譯劇的活動,這是一個好開始!」

乜按:若然沒有人當翻譯工作,觀眾又怎樣能夠看到莎士比亞、莫里哀、契訶夫偉大劇作家所寫的故事呢?下一次看翻譯劇時,除了欣賞導演、演員和各製作單位的表現外,不要忘記翻譯所作出的努力。

【原文載於《[牆/場]外音》卷二‧3 (總第八期),2002年10月15日出版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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