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11月2日星期日

我的《破地獄與白菊花》

話說那天,靈堂裡坐滿了親友,黑壓壓的一堆人。

因為生於一個大家族,自小就習慣一大堆人。太爺有四個太太,四房人開支散葉,早十年八年過年團拜未齊人都有六圍檯。後來沒有安排團拜,親友間也少了見面,只是紅事白事才聚守一堂。

嫲嫲拜神,喪禮採用道教儀式。但那些儀式其實代表些甚麼,那時卻一概不曉,只知道有人喊你上香時就上香,燒衣時就燒衣。

然後到了一個儀式,由弟弟領著 (他是唯一男孫),帶著家人圍著一條橋圍圈遊走。

一開始就出事。

「嘩~呀~呀~嘩~呀~呀~.... 佢地話我劏開佢呀....佢會返嚟搵我架.... 嘩~呀~呀~嘩~呀~呀~.... 佢地話我劏開佢呀.... 唔關我事架....我都唔想架....嘩~呀~呀~嘩~呀~呀~.... 」

是母親大人。

還來不及反應,媽媽已經離隊走到親友中哭訴,還不斷大聲地重複著以上說話。

原來在儀式進行前,媽帶了位親戚瞻仰嫲嫲的遺容,說起她怎樣去世和因死因不明要剖腹驗屍的事情。親戚說:「哎呀,你奶奶生前好怕痛,講過唔想人劏佢喎,你咁做佢唔中意架....你因住佢返嚟搵你啊.... 」(!)

若果我在場,就會話:「咁點丫,唔劏都劏左囉,要搵嚟搵我啦,不過阿嫲明白事理,同埋好錫我地,唔會怪我地架。」

可惜我不在場。也沒有其他家人在場,而最重要的是只有母親大人在場。

所以就出事。

事後請教過社工和臨床心理學家,分析的結果是對嫲嫲的死,在媽媽的心理上已造成一定的壓力與恐懼感,親戚的說話 (還要在嫲嫲屍首前對她說),再進一步推高她已非常繃緊的情緒,在那些儀式進行時就爆發了出來。

而為何媽會那麼恐懼?因她與嫲嫲幾十年來的關係非常不好,曾聽過不少次她怎樣被嫲嫲欺侮的往事,她也不止一次對我說曾想過要殺死嫲嫲。試想,當你憎恨了幾十年的人突然死去了,那沒有化解的恨意未消除之餘,還要擔心對方的鬼魂回來報復,心理壓力之大,可想而之。

當然,這些全是後話,即場的反應,是大家也不知如何處理。

那時儀式不過剛剛開始,師傅們倒是見慣世面,囑我們繼續,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。

親友們嘗試安撫已在「觀眾席」的媽媽,當然不得要領。

於是變成儀式有儀式進行,媽媽有媽媽在一旁吵鬧。更戲劇性的是,媽斷續的開始控訴那個對她說嫲嫲會回來找她的親戚,而對方又嘗試自辨,場面亂成一片。

百忙中看了爸一眼,他面色相當難看。

我正在想是否應該離隊去處理媽媽的情緒時,可能師傅們也見勢色不對,很快便完成了儀式。

說時遲那時快,弟弟一個箭步,走到媽媽面前,大聲喝道:「好喇,夠喇,媽,唔駛再講喇,係我地話要解剖,唔關你事,阿嫲要搵就搵我,唔會搵你.... 佢已經嚟探過我啦,冇事呀 (原來他真是有一晚半夢半醒見過阿嫲,不過冇講比我地聽) .... 邊個再講三講四,我請佢出去喇... 」(嘩,突然覺得弟弟好 man!)

就這樣,媽才靜了下來。可是,整個靈堂的氣氛也不一樣。跟著其他的儀式 (主要是燒衣),媽媽也沒有再參與。那位親戚也走了。爸則整晚非常沉默。

往後每次說起這件事,爸總是怪媽沉不住氣,媽又認為是那位親戚不好。我只知道,這喪事已成他們關係中永不磨滅的一根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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